中关村、深圳、杭州……谁会是下一个“硅谷”?
在中国的各种严肃媒体、社交平台与网络社区,这样的话题总能引来热烈的讨论和争议,尤其是在中国格外强调“全民创业、万众创新”的今天。
事实上,不止是中国人喜欢类似“谁会是下一个‘硅谷’”这样的讨论,连发达国家——比如欧元区第五大经济体荷兰,也醉心于此:提供给记者的官方宣传册就援引《财富》杂志的结论称,“荷兰埃因霍温市即将成为下一个硅谷”!
当然,埃因霍温并非在无根据的“吹牛”:世界专利统计数据库(EPO)的研究称,全荷兰40%的专利都来自于埃因霍温高新技术园区,其每百万居民所产生的专利数为854项,位列全欧洲第二!也因此,该园区所在的埃因霍温市为中心的高科技区域,被称为“欧洲大脑”。
而就整个荷兰来看,其高新技术产业虽不如美国、尤其是硅谷那般灿烂耀眼,但其海量中小企业构成的高新技术集群同样不可小觑:全世界大多数电脑芯片的设计及生产都采用荷兰设备;全球电力电子领域的绝大多数专利权都由荷兰人掌握;此外,纳米电子与嵌入式系统领域、应用物理学、材料化学相关众多科研领域都由荷兰技术引领世界!
彭博新闻社2013年年中对全球100个国家上市公司的高科技企业比例进行排名后发现,美国高居榜首,高科技企业占比达23%;荷兰(19%)名列欧洲第一、世界第二!
须知,取得这些成就的荷兰,只不过是个总人口不足1700万的国家——甚至不及中国深圳一个城市的人口数量;而埃因霍温只是个人口仅22万的小城——大约和中国珠三角、长三角经济发达地区的一个镇差不多。
那么,高科技产业繁荣的荷兰,是如何培育创新的?
培育创新,从建筑设计开始
正午时分,蓝天、白云、碧湖,白鹅在湖中嬉戏,游人争相逗弄着靠岸的白鹅并趁机与其合影;紧邻湖边的一栋三四层高、长度绵延数百米的玻璃幕墙巨型建筑中,既有肌肉男和辣妹在活动室里和着音乐节拍跑步训练,也有餐厅里满座宾客低声细语、咖啡飘香;室外青葱的草坪上,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或坐或躺,聚在一起聊天……乍看上去,俨然一座校园,但事实上这里是荷兰埃因霍温的高新技术园区。
这座位于荷兰第五大城市埃因霍温市区边缘(距市中心10分钟车程)的高科技园区,紧邻高速公路和机场,是荷兰最具代表性、也最能完整体现荷兰高新技术培育体系的经典样本:在整个荷兰的高技术版图中,荷兰西部由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和乌特勒支构成的兰斯塔德大都市区一直是最繁荣活跃的所在,但荷兰东南部埃因霍温高科技园的崛起重塑了荷兰的高科技版图。
目前,在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区100多公顷的土地上聚集了包括IBM、英特尔、ABB、飞利浦在内的全球135家高科技企业或研究机构,整个园区形成一个由跨国公司与中小企业、初创企业、研究机构和服务型企业组成的完整创新生态系统。
“整个园区基本上是一个研发(R&D)中心——拥有净化厂房、实验室、测试区域、高科技设备和高效ICT网络,而不是工业中心——没有生产制造。” 现任园区媒体经理杰克•温斯伯格(Jacky Wassenberg)介绍,园区入驻企业将有机会拥有整个价值链的知名工业合作伙伴。
也因此,虽然进入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区的企业需要支付较高的租金,但是现代的办公空间和便利的服务设施,以及园区提供的成熟的商务生态系统,可以帮助企业拥有更多的商机与发展空间。
而其整个商务生态系统的核心理念是开放,“我们要做的是建设一个开放创新的园区。”杰克•温斯伯格说。
这首先体现在园区建筑上。
“设计主要围绕‘开放式创新’和‘创造交流的空间’,并将建筑融入优美的景观中。”荷兰Inbo公司城市规划师冯婧介绍,园区建筑内部创造了很多交流和碰面的空间:开放的中庭可以成为灵活的工作空间;把电梯建到角落里,鼓励人们走楼梯,在上下楼梯的过程中,能和同事不期而遇,也看到其他同事在做什么。
“交流街”是园区规划中最突出的特色,规划者将园区所有公共服务设施都集中到这条街上,如餐馆、超市、会议中心等。“设计师非常强硬地要求,不能在办公楼里设置公共服务设施,一定要迫使人们使用交流街,创造更多人与人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冯婧听到过一个更极端的例子是,在埃因霍温一个新近改造的创意办公楼里,楼梯窄到无法让两个人同时通过,两人相遇时,必须友好地打个招呼,侧身让对方通过。
园区所有这些细节设计的目的,是使园区内来自60多个国家的科技人员、企业家形成一个交流活跃的网络,从而激发创意。
不只是建筑设计,整个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区的成长史,也是一个逐渐走向开放创新的探索过程。
从飞利浦研究中心到开放式高科技园
建立埃因霍温高新区的驱动力是飞利浦——正如在荷兰整体的高新技术版图中,飞利浦某种程度上扮演了播种机的角色一样。
众所周知,埃因霍温是“飞利浦城”。1891年,飞利浦创始人在小镇埃因霍温建立工厂生产灯泡,随着飞利浦发展壮大,大量的住宅、公园、商业和娱乐设施应运而生,埃因霍温慢慢变成一座现代工业城市。
上世纪90年代末,飞利浦意识到,在未来的知识经济中,需要开放性创新,需要促进不同领域、不同背景的人才之间的交流,才能研发出更具创新的产品。而当时,飞利浦的研发活动还分散在埃因霍温的城市各处。
1998年,为解决这一分散性问题,飞利浦创建了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区,作为飞利浦全国研发新技术的唯一中心。目的是,将知识高度集中在一处,以及可以让研发人员一起工作的开放氛围有助于他们更快地开发新技术。这种合作和知识共享是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开放创新”工作方法的关键,同时也是其DNA的重要部分。
“最初,这个高科技园区只有飞利浦一家企业,完全用栅栏封闭,有保安守卫,外人勿入。”现任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区媒体经理杰克•温斯伯格(Jacky Wassenberg)介绍,直到2001年,菲利浦决定,如果它想继续投资发展这个中心,必须要让其他的企业加入进来,“因为如果有更多企业,就会有更多投资和税收,也能获得更多的商业营收”。
2003年开始,飞利浦将这一研发中心更名为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并向其它科技公司和研究机构开放。5年之后,这里就已经有30家企业了——但来自美国和亚洲的企业没几家。
“因为美国的企业觉得,如果搬到埃因霍温,那么飞利浦就相当于是园区的主人、是地主,而他们想要的是商务服务,他们不想在监视下工作,他们反对这样的规则。所以,菲利浦说那好吧,让我们开始新的程序,我们放低位置,放低拥有者身份。”
在向企业开放之后,飞利浦又进一步退出埃因霍温高科技园——2012年将园区的运营和所有权出售给Chalet Group。
“飞利浦卖出科技园有两个动因,其一是需要国际企业的参与;二是飞利浦不想再花费那么多钱。”杰克•温斯伯格总结道。
因为,埃因霍温高科技园的开发运营要求每年投入1500万到1600万欧元,而菲利浦已在10年间投资了5.16亿欧元——这是巨资,但作为一个电器生产企业,园区建设与管理并不是飞利浦的核心业务,所以他们需要找另外的人来支付这每年的1500万到1600万欧元。
但2007、2008年的时候,欧洲发生金融危机。“那不是个把园区卖出去的好时机。”杰克•温斯伯格说,2010年的某天,他来到这里,担任园区总经理。2年之后,飞利浦完全卖出园区。
菲利浦因此从园区的半个主人变成了零主人。于是,飞利浦成为园区企业中的一员,租赁空间作为实验室、办公室等设施,并向园区运营商支付年费或者月费。
自此,埃因霍温高科技园区迈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全流程创新孵化体系
尽管到埃因霍温只有两周多一点,除了尚不习惯当地的饮食,刘英和张萌几乎已经完全融入埃因霍温高新区。
刘英和张萌来自中国苏州一家名为海博智能的金融IC卡设计制造公司。2014年8月,埃因霍温高新区的创业孵化机构“创业训练营”(Startup Boot camp,简称SBC)负责人在苏州参观时发现了海博智能,遂邀请其派员到埃因霍温参加创业训练营,以寻找在欧洲设厂、建立基地、寻找投资的可能性。
在埃因霍温,刘英和张萌与来自其他国家的10个项目团队一起接受为期3个月的孵化:训练营邀请了100多位创业导师为这些团队安排不同内容的培训——法律、市场、财务、知识产权、专利申请、本土化、商业模式等,并评估其项目的商业可行性;此外,SBC也会为这些团队帮忙拓展业务、寻找投资。
3个月的孵化到期后,这11个项目团队将面向400位投资者进行路演:展示自己的产品、团队,以最终决定谁能获得投资。而项目团队一旦获得投资,“创业训练营”(SBC)也将根据协议获得一部分的股份。
“SBC是个商业机构,股东包括银行、飞利浦和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等——这也是SBC能够提供全流程多元服务的基础,他们提供的服务是商业性的,而在苏州,这种服务可能就是政策性的。”刘英说。
事实上,在整个荷兰的创新体系中,类似于SBC这样的市场主体发挥着决定性作用,虽然政府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实施研发活动税收减免政策、对中小企业创新给予资金或融资支持、实施创新券(或知识券)计划、鼓励产学研交流合作。 凤凰城市出品 撰文/刘玉海